励志的遇上负能量

老龙和老常，两种生活状态，两种人生轨道，认定了就不乱羡慕，倒也挺好。

励志的遇上负能量

文/风行水上

老常上次从广州回来，买了几张画请我去看。有一张是工笔的紫花扁豆加草虫，还有一张画的是白鹰。是个女画家画的。她是于非厂的学生，字学徽宗的瘦金书。

于非厂是个很奇怪的画家，他学画很迟。四十六岁才正式开始学画，而且学的是工笔画。因为人一过四十岁，眼睛多少就有点老花啦！工笔画很费眼睛，鸟的羽毛要一根一根的丝。我有个画友临崔白的《双喜图》，老树下蹲着一只兔子，这只兔子身上的毛足足丝了一个来月。

董其昌说仇英画画：“实父作画时，耳不闻鼓吹阗骈之声，如隔壁钗钏，顾其术亦近苦矣。”于先生快五十的人了，还挑了这样一个“其术亦近苦”的行当，而且取得那么大成就。确实很了不起！

看完画，老常说晚上一起吃个饭。他问我哪里比较好，我说到德胜园去吧！路上我给老龙打了个电话，因为老常还有几张画要送给他装裱。他说：“我现在又不想裱画，这天不冷不热的。我还要到外面去游山玩水。”

老龙所谓的游山玩水就是骑一个燃油助力车，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。也许就是一片湖或者一片树林里。从车后面拿出一个折叠的小桌子，拿几个小菜出来。卤猪耳朵皮、膀尖、盐肫，份量都很少。酒也不是什么好酒，一瓶“小二”。一边坐地吃喝，一边手里拿着膀尖指点江山。

如果喝多了就支帐篷，他燃油助力车后面特地装了一个支架。一边放小桌子，一边放帐篷、睡袋什么的。躺到就能睡，一觉睡到晚上八、九点钟。起来后脱得赤条条的到湖里游泳，他长年冬泳水性很好。游出来后，光着身子单脚跳。这样好把耳朵眼里的水倒出来。

我说：“你这个活交给他可有得做了，周年半截的也不一定能做出来。”老常问我：“他平常在家干什么？”“两裸，裸睡、裸泳。”“冬天和夏天不出门吧？”“冬天夏天他怕冷怕热，又不干活了！”“那他怎么赚钱呢？”

老常跟老龙是师兄弟，他很担心他的日子怎么过。我说：“他没钱的时候才干活。如果你遇到他最近没钱花了，算你造化。”老常听了把头直摇，他不明白这个师弟为什么要把日子过成这样，他说老龙要想赚钱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吗？

他说我有三十年没跟他来往了，自从去了香港定居。我们就断了联系，去年才联系上。真是搞不清楚他现在怎么变成这样。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？我说：没有，他活得比谁都滋润。老常默默的摇头，一脸狐疑的神色。他想不通混成这样怎么可能过得滋润。

晚上老龙开了他的老年代步车来了。我坐在饭店靠窗的地方，就听到他宝贝小车在叫唤：“倒车，请注意！倒车，请注意！”我说：“老龙来了！”老常跑到门口迎接他，然后拍掌大笑道：“哎呀！你这个车太可爱了。”掏出手机围着车拍照。

老龙从车里钻来了，腋下夹了个纸袋子。里面装着一瓶酒，他老远把酒瓶对我晃晃。还没有落座，老常说我有几张画想麻烦你给裱一下。老龙说：你先给我看看值不值得裱。老常把画递过去，他看了看说：你自己为什么不裱？你不也学过的吗？老常说：这手艺我早还给你们家了。那里还能裱。

老龙一边翻一边说：“不急吧？急你找旁人做去。”老常赶紧说：“不急！不急！先放在你这里吧，我下半年估计回来一趟。到时候估计差不多了吧？”老龙翻着眼，掐着手指头算了一算说：反正也难说，总之你不急就好办。我一听你“不急就好办”这句话就想笑，因为我上次有张画交给他。他也是这么说的，一直拖了快一年才弄好。这还是我天天催着干的。

他们俩一人喝到快二两的时候。老常说：“你那么好手艺为什么不多接点活赚钱？”老龙说：“我赚钱干什么呢？我幸福指数那么高。”老常听了差点被气乐了，他瞪大眼睛说：“就你？敢称幸福指数高。你看看你那个破房子，你这个破车。”老洪说：“我觉得我的房子很好。冬暖夏凉，我的车也很好。”

老常说：“我是做生意的。天天在外面跑，一年到内地也不知道来多少回。象你这么穷的我真是没见过。”然后他就说以前那些朋友怎么怎么豪富，说以前起点都差不太多。甚至这些人还要比老龙低一点等等。又拿自己来励他，说这么些来在外面东奔西走。在北京、广州、深圳、香港都买了房子。单深圳一个会所里黄花梨屏风就值一千多万。

他说：“你看看你那个黑古隆咚的房子那里就住得了人嘛。”老常所说的那个破房子大概有五十多平方，老龙自己又在院子里搭盖了一间做工作室。小嘛不算太小，就是乱。因为他喜欢在家弄些小发明、小创作。案子上到处堆着电烙铁、焊枪、万能表、各种钳子夹具、还有卫星天线和电饭锅。什么东西都能修，大修航母，抛光原子弹。一般我的电动车坏了都是找他修，每次修完之后。丑陋的程度就要上一个台阶。他抽着烟，站在太阳下得意得直吸气。

老常说：“你这样不行啊！你看你老娘也八十多岁了，你自己无所谓。但总得给老人家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吧。”老龙说：“我没觉着我住得不好呀，我老娘也没觉得不好。怎么你倒觉得不好了？我真是奇怪了。”老龙说：“比如我是李嘉诚，我在香港半山腰有房子。而你没有，我就觉得你住的不是人住的地方，觉得你对你老娘不好？这个理由成立吗？”

“再者说了，过日子我非得跟什么人比不成，我过我的。人家过人家的，比方你喜欢挣钱。喜欢买房子，每天晚上换一个房子住住，跟我鸟关系没有呀！我是诚心诚意觉得自己的屋子好，而且你也不是我。你凭什么觉得我的幸福指数不如你高呢？也许你觉得你住的是大房子，开的名车幸福指数就比我高了。那层次太低了！我的幸福指数高，是由里而外的。不是象你那种由外还里的，是建立在钱、大房子、名车基础之上的。我的就不一样啊，你看我坐在这里，遇到一个老朋友。三十多年了，你也活着我也活着。还能有酒喝，这多幸福啊！”

老常说晚上我看到你开来的小破车了。我觉得简直是笑话，为什么去照你的车呢？是觉得这小车可笑，象你人一样可笑。三辈子讲吃讲穿，我一般在深圳平常出去办事我都是开benz，BMW我都不开，嫌丢人。在国外一般公司白领暴发户才开BMW。香港过去半山上人家，那怕是败落了出门也是要开benz和宾利的。

老龙大啐了一口：“呸！这叫驴倒架子不到，活着多累啊！”老常说：“活着就是累呀！不然你投生成一个人干吗？”老龙说：“我又没说我想投生成人，这种事情由得着我吗？说得跟放屁似的。但我有权选择自己怎么活，也许你觉着你的生活方式好。幸福指数高，我也没质疑过。现在我一说我本人幸福指高，你就怀疑了。你觉得你有很多房子，有名车就公然装逼起来，觉得有资本能给我励励志了。那你还早得很呢！我现在的幸福感早就不建立在物质方面了，我为什么要赚钱？真是想不通，单位每个月发四、五千块钱足够我吃用的。老常你天天东跑西颠的不也就为两个小钱吗？”

老常被他气得站起来，用手指着外面的老年代步车：“你就这叫幸福指数高？你跑个一百公里我看看。”老龙说：“我要跑一百公里干吗？跑得远跑得快就等于是幸福吗？”老常实在被他气得不成样子，转了几圈回来说：“香港奶粉对大陆限购你知道吗？但我可以敞开喝，还包括我的儿子。”老龙气得肚子象青蛙一样鼓起来：“说不过人拿奶粉说事。无耻！”（来源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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